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刘美琳 实习生贝佳格 北京报道
一个工作日的清晨,王君即将走进地铁站入口。她突然停下脚步,将手伸入包内,手指绕过了工牌,伸向电子烟杆。在向前涌动的沉默人潮中,她猛吸了两口。眼前的白雾缓缓升腾而起,如同北京初秋的阳光。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戒烟。”王君今年28岁,至今已有3年半烟龄,3个月前开始接触电子烟,从此电子烟成为纸烟的替代品,“已经融入生活很深了”。
王君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烟杆。她尤其喜爱清凉的口味,强烈的击喉感一次次使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生活太难了,只有先抽几口烟麻痹一下自己,才能开始一天的生活。”
像王君这样的年轻人并不在少数,继奶茶瘾、咖啡瘾、盲盒瘾后,电子烟成为年轻人上瘾经济的主力军。外观、口味、广告语无一不戳中年轻人的嗨点,桂语茶香、热烈蓝莓、鲜叶甜粽、可口青瓜……多样口味搭配赛博风外壳,每一款都挑动神经令人蠢蠢欲动。
对于资本而言,“上瘾”却是实打实的好生意。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13年我国电子烟市场规模为5.5亿元,2020年增至83.8亿元,八年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了72.5%,预计2021年将超过100亿元。
电子烟氤氲中的年轻人,沉迷之余却又保持清醒。“电子烟的最大作用,是给烟民戒烟、替烟,以一个相对健康的方式获取尼古丁,绝对不是给年轻人踏入吸烟的队伍提供更低的门槛。” 知乎上,一位名为Hec的网友如此回答。
抽电子烟的年轻人
2019年11月1日,国家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通告》,电子烟电商销售渠道、线上广告被全面禁止。
然而,这似乎并没有阻挡电子烟在年轻群体中以社交方式继续扩散。今年4月,王君有一次出门没带纸烟,随口尝了一下朋友的电子烟,从此就加入了电子烟大军。
“悦刻、柚子、魔笛的烟杆都集齐了,”王君告诉记者,她有一个饼干铁皮盒专门收集烟弹。“有一天看到盒子快塞满,我甚至感觉有些罪恶: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太不上心了?”王君现在抽的最多的是魔笛电子烟,烟弹口味多样,茶味和芒果味是她的最爱,“天气转凉之后喜欢抽绿豆沙的,肺里暖和。”
与王君经历类似,刘靓也是在今年一次酒吧聚会中抽了一口朋友的电子烟,“尝了一下觉得还行,很方便,不用买打火机不用抖烟灰,抽完身上和手指也没有烟草味。” 实际上,刘靓在尝试电子烟之前并没有抽烟的习惯,于她而言抽电子烟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减压,“有一次和很久不见的朋友聚会,中途大家抽烟,好几个不约而同地拿出了电子烟抽。”
王君抽烟主要为了缓解工作压力。她告诉记者,工作压力大时她三天可以使用完一个烟弹。从普通烟转向电子烟主要因为后者携带更加方便、没有臭味且口感更丰富。“也不怕污染空气了,以前抽纸烟的时候,家里的猫都会眯眼睛躲开。随时换烟弹也比较方便。”现在,她每月平均使用6-8个烟弹,花费在200-340元之间,而此前抽普通烟时一个月抽4-5包,单包价格在20元左右,“算成本的话比以前是贵了的。”
电子烟以一种“潮流”“时尚”的生活方式,让众多年轻人为之趋之若鹜。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控烟办研究员肖琳表示,截至2019年,中国15岁及以上人群使用电子烟的人数约在1000万。使用电子烟的人群主要以年轻人为主,15-24岁年龄组的使用率最高。就获得电子烟的途径而言,截止到2019年主要是通过互联网,比例占到了45.4%。
王君说,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是悦刻的一则广告。“图片很醒目,广告里的人看起来年轻又有活力,仿佛抽电子烟是一种时髦的生活方式,抽一口就能够来灵感了。”
安全性仍存疑
电子烟早已不是新鲜事。
最早在英国,电子烟为控烟而生。2018年,英国开始允许在医院出售电子烟,并为患者提供电子烟休息室,以鼓励烟瘾患者从传统烟草向电子烟转换,最终戒断吸烟。《英国公共卫生部2021证据更新》显示,2020年,电子烟已成为英国尝试戒烟者的第一选择,27.2%尝试戒烟者使用了电子烟产品。英国戒烟服务数据显示,2019年至2020年,在当地戒烟服务中使用电子烟戒烟的人,成功率高达59.7%-74%。
电子烟究竟是帮助戒烟,还是加剧上瘾?结果似乎因人而异。 “虽然我也是烟民,但看到大街上很多年轻人脖子上戴着烟杆,还是有点心痛。我不会戴在脖子上,因为那样太好拿到手了,随时随地拿起来抽。一方面染了烟瘾,一方面也不想放纵自己顺从烟瘾。”王君说,“我就处在这样的矛盾心态中。”
知乎上,用户illusion回答“改吸电子烟后你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时称,自己吸电子烟半年多以来,由于抽起来十分方便,结果越抽越多,现在一颗烟弹只能用2天,睡眠、肠胃、口腔都出现不适感。此回答截至目前获得1931次赞同,评论中也有其他用户表示共鸣。
另一方面,电子烟的安全性也在学界有不同声音,其危害性目前尚有定论。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电子烟烟油的主要成分是尼古丁、丙二醇和甘油,以及各种调味料。与香烟不同,电子烟不会向大气中排放侧流烟气,只会释放气溶胶,这也使得电子烟缓解了二手烟问题。
早在2019年,央视3·15晚会曾聚焦电子烟,指出接触过电子烟的青少年转变为烟民的可能性提高了一倍。电子烟烟油(液),存在着尼古丁标识不清、超标、与标称不符,以及丙二醇、甘油、香精加热后产生的微量有害物质等问题,烟油(液)经过加热后,也存在甲醛超标问题。
此前抽普通烟时,王君会犯咽炎,早上刷牙时候会干呕,改抽电子烟后这方面的身体不适感减少了许多。但她也强调,抽多了也会出现明显的胸闷症状。“有一次烟弹漏油很严重,我抽了几口,感觉整个嘴和肺里面都很油腻,喘不上气。”
行业“内卷” 毒品混入
伴随电子烟走俏,市场也在野蛮生长。
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电子烟市场规模增至83.8亿元,过去八年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72.5%。当前中国烟民规模世界排名第一,但电子烟渗透率不足1%,预计2021年市场规模有望超100亿元。
21记者注意到,今年已经出现多起破获“上头电子烟”事件。“上头电子烟”并非真的电子烟,而是含有合成大麻素类物质的新型毒品,借助电子烟风潮趁机混入其中,诱导年轻人甚至未成年人吸毒犯案。截至目前,国内已发生数起因吸食添加了合成大麻素的电子烟而引发的毒驾、故意伤害等危害公共安全事件。今年7月1日起,国家正式将整类合成大麻素类物质列为毒品进行管制。
面对诸多痛点和电子烟的年轻化趋势,多部门先后颁布了多项政策对行业进行监管。2018年,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和国家烟草专卖局联合发布了《关于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电子烟的通告》,2019年11月,《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通告》出台。今年6月,《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烟侵害“守护成长”专项行动方案》亦正式发布。
监管趋严形势显著,电子烟赛道玩家也在不断升级针对未成年保护的举措。以悦刻为例, 2020年5月,针对未成年保护的“向阳花”守护系统升级为2.0版,以“一店一码”方式覆盖所有悦刻专卖店。系统设置的电子围栏功能将中小学、青少年宫等未成年人密集区域精确圈定,确保新店主在提报开店审核时,不能在该区域附近开设任何形式售卖场所。据内部人士透露,“线下门店一旦被发现向未成年售卖电子烟,将被处重罚。一般而言,店主不会为了小的利益去碰红线。”
线下比拼激战正酣,但生意并不好做。电子雾化产业自媒体“”从4月开始连续五个月发布中国电子烟店主每月销售经营情况行业调查数据,今年8月的最新数据中,45%的店主8月业绩持续稳步下滑,37%的店主勉强和7月持平,仅有12%的店主比7月好,还有5%的店主闭店。
事实上,业绩下滑已经持续5个月,开店速度大于用户增长速度已经成为行业现状,赛道越发拥挤。以成都为例,2018年成都电子烟实体店只有不到40家。蓝洞数据显示,2021年成都市电子烟公司注册数已经高达3350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