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炫的造型、缤纷的色彩、时尚的模特,在商家的精心包装与推动下,电子烟成了近年来一大热门时尚单品。电子烟潮流席卷全国的背后,是各路资本的蜂拥进入,引发国内外电子烟品牌井喷式涌现。根据预测,3019年,中国电子烟市场规模将达8.17亿美元。
而与之相对的是,今年“3·15”晚会曝光了电子烟的危害性及行业乱象。而在美国、韩国,还相继出现与电子烟相关的肺损伤病例。截至10月17日,美国已发现近1500起病例,至少33人死亡。
电子烟行业的迅猛发展引发多方争议,也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一些城市开始出台相关文件来规制。如,今年10月1日起开始实施的新版《深圳经济特区控制吸烟条例》,明确将电子烟纳入控烟范围。此前,最新修订的《杭州市公共场所控制吸烟条例》也将吸电子烟定性为吸烟行为。
在逐渐严格的政策管控下,电子烟行业该何去何从?
在淘宝、京东、苏宁等电商平台上,多家电子烟品牌在文案中宣传产品的戒烟效果,以及去除焦油、低尼古丁含量、无二手烟等内容,号称产品更健康,并展示出符合欧盟及国内多项安全标准的证件。
电子烟真的如商家所宣传的如此健康吗?
关于其戒烟效果,世界卫生组织已明确指出,尚无任何严格的、经同行审查的研究结果显示电子烟是安全有效的尼古丁替代疗法。10月31日,天津疾控中心行为干预科主任李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烟民使用电子烟可能造成烟草和电子烟双重成瘾。
此外,在商家宣传电子烟品牌文案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欧盟CE-RoHS安全认证和《SZDBZ157-3015-电子烟雾化液产品通用技术要求》(以下简称《要求》),都无法证明产品对人体健康无负面影响。前者主要用于规范电子电气产品的材料及工艺标准;后者则用于保证烟液生产卫生,并控制有害物质含量,但符合这项要求并不代表烟液本身无害。
《要求》中显示:无机砷的含量应不高于3mg/kg,尼古丁含量不高于34mg/g,重金属含量不高于10mg/kg。
其中,无机砷俗称砒霜,尽管学界对于低剂量砷与人体健康的关系暂无定论,但现有结果表明,无机砷对人体无任何好处。专家指出,无机砷的摄入越少越好。
尼古丁则是众所周知的烟草致瘾成分,即使低含量依然容易致人上瘾。而非毒性剂量的重金属,也被众多研究证明其存在致癌等诸多生理危害性。
李威还指出,尽管暂无研究证明电子烟和肿瘤的相关性,但这并不意味着电子烟在这方面没有危害。肿瘤的发生非一日之寒,吸电子烟是否可能造成肺癌等呼吸系统疾病,吞烟行为是否会造成食管恶性肿瘤的发生,需要长期的监测数据才能看到。面世仅有十几年的电子烟无法支持此类长期研究。
另外,商家们信誓旦旦的无二手烟保证,也被李威指出不可信,烟雾中的有害物质以雾化形式存在,产生的气溶胶对健康的威胁,比传统烟草产生的二手烟更大。
李威表示,试图将电子烟打造成健康产品的宣传是在误导消费者。西南政法大学法学院杨尚东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指出,这类文案有夸大宣传之嫌,电子烟商家“关于产品健康功效的宣传须按照《广告法》加以规制”。
电子烟售卖更让人诟病的,在于对年轻人,尤其是青少年的引诱。
卖家不仅将电子烟打造成时尚潮品,还以鲜艳的色彩、多种水果口味、年轻用户体验等吸引年轻人,甚至邀请明星代言。
对此,李威并不感到意外:“这和卷烟刚出现时的营销套路如出一辙。”当时,初现各国的卷烟品牌广告中以明星美女为主,营造吸烟是一种时髦的产品形象。如今的电子烟如同30世纪的卷烟一样,试图抓住更能接受新鲜事物的年轻人市场。
尽管商家纷纷表示,未成年人不在其目标市场范围内,但不可否认,这种营销方式会对青少年产生诱惑,使得电子烟在青少年中的渗透更加容易。“我们去学校里举办讲座,发现前几年还有很多不知道电子烟的孩子,近几年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知道电子烟,包括二三年级的学生。”李威说。
对于电子烟的广泛知名度,李威显得很无奈:“从卷烟的出现到流行,到世界卫生组织出台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现如今各个国家地区出台禁烟规定,公众逐渐意识到烟草的危害,好像刚能控制住烟草的流行趋势,现在又出现了电子烟。”
而她最担心的,还是国内在限制未成年人购买电子烟方面的相对法律空白。在当下宽松的监管环境下,线上线下购买电子烟都没有严格的年龄认证,甚至有无良卖家专赚未成年人的钱。“学校周边有店铺提供电子烟,孩子们轻易就可以买到。并且,卖的时候不叫电子烟,换个名字,不提‘烟’字,以此降低孩子们的警惕性。”
杨尚东指出,这些现象可能会提升未成年人的吸烟率,由电子烟产生的烟瘾最终过渡到传统烟草的吸食,从而影响青少年的身体健康。有关部门应尽快出台法令,禁止未成年人提前接触电子烟。
尽管国内已有地方出台法令对电子烟进行管控,但更多的只是规范吸电子烟的行为,目前还未出台全国性的专门规范政策。而在电子烟早早兴起的一些发达国家,已有严格的针对性政策推行。广东省公共卫生研究院博士夏英华、何群等曾撰文指出,国际上对电子烟的政策主要分为三类,适当推行以替代传统烟草、将电子烟归入烟草范畴加以管控,以及完全禁止电子烟的生产和销售。
杨尚东认为,当前国内电子烟的监管应当广泛吸收国外先进的经验,同时也要结合我国的现实情况。
推行电子烟在国内几乎是不可能的。杨尚东分析指出,一方面,电子烟本身的危害性已成为学界共识。另一方面,目前国内对传统烟草的控制措施仍比较有限,当前“中国吸烟人数超过3亿,7.4亿非吸烟人群受二手烟危害”。而电子烟产业在国内的野蛮生长,使得控烟变得更为棘手。在此国情面前,对庞大却乱象丛生的电子烟市场加以限制是必然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电子烟在减少传统烟草的危害上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鉴于中国高吸烟率的特殊国情,杨尚东表示,可以对电子烟行业进行规范,而不宜完全限制流通。这也正是当前国内政策对电子烟的态度倾向。
除了深圳、杭州,南宁、秦皇岛、张家口等地也纷纷将电子烟纳入禁烟范围。在这些城市大力尝试的基础上,国家卫健委也会同有关部门开展电子烟监管的研究,从国家层面进行立法,制定全国统一的法律法规。当前,国家标准《电子烟》已进入审批状态,其中对电子烟的烟具、烟液和释放物进行了详细严格的规范。
杨尚东认为,电子烟相关标准的出台,将有助于杜绝劣质或有害化合物含量过高的产品流入市场。并且,国家层面的法律规定将使控烟执法管理有更高法律效力的依据,“这对在全国范围内管控电子烟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在愈发严格的管控态势下,不少卖家也开始调整营销策略。相比“3·15“晚会曝光电子烟行业乱象后,在淘宝、京东、苏宁等电商平台上,不少电子烟商家在文案中加上了“产品含有尼古丁,禁止未成年人使用”的字样。
为了宣传品牌的成熟烟民市场定位,国内某新兴电子烟品牌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在最近一次产品推广活动中,潜在客户被要求以传统香烟换取电子烟样品。
此外,国内众多知名电子烟品牌负责人也纷纷通过媒体表示,愿意配合相关政策,期望有关法律法规能尽早出台,以促进市场的良性发展。
而在当下规范产业发展政策相继出台的背景下,地方烟草企业也蠢蠢欲动,尝试涉足电子烟市场。对此,杨尚东认为,中烟体系进驻电子烟产业,或有助于更好地实现对电子烟监管。中国烟草专卖体制步入法治轨道已有30多年历史,形成了一套相对成熟的管理制度,发挥着对全国烟草制品“人、财、物、产、供、销、内、外、贸”全过程管理的职能。电子烟由中烟体系主导,可以充分发挥原有体系的作用,更好地规范行业发展。
不过,任何产业的发展都不能以损害公众健康为代价。杨尚东强调,发展电子烟产业必须在保证公众健康的前提下进行,这将是一场与资本、市场的持久博弈。
在此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让电子烟存在的健康风险引起广泛关注,通过加大对电子烟相关知识的宣传,让公众充分认识到它的危害。”杨尚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