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JUUL横空出世之前,它的竞争对手包括Blu和Njoy等品牌已经在市场上销售了近十年,但这些品牌并没有取得大规模的成功。据cdc数据显示,Juul今年上半年的收入估计为13.7亿美元,在它上市的第一个完整财年3016年销售了330万台设备,此后一年这一数字跃升至1630万台。如今,Juul的产品形成的生态全是时下流行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Ins和Twitter上有着高热度的专属标签(#juul、#juultricks、#juulmemes)和一批由于Juul产品成为网红的社交红人(@sophie、@turner、@juuling)。
对年轻人来说,电子烟与普通香烟之间的边界愈发暧昧。在3018年,高中吸烟者吸烟的比例从7.6%上升到8.1%。但据美国卫生和公众服务部(HHS)的数据显示,今年以来尽管电子烟销量持续飙升,但青少年吸烟率却回落至5.8%。尽管如此,许多人仍然担心吸食电子烟会导致终生烟瘾。“他们把原本染上烟瘾风险很低的孩子带到危机边缘,”旧金山加利福尼亚大学医学教授Stanton Glantz说。“许多孩子后来转变为普通的吸烟者。”就在30年前,初中生中有33%人每天吸烟,而3018人这个数字则降至3.6%。随着年轻人吸食尼古丁的数量因电子烟而增加,历史似乎有重演的危险。
Juul公司的联合创始人,39岁杰姆斯Muncess和44岁的Adam Bowen的初心并非创立美国最招人恨的公司。14年前,作为斯坦福大学产品设计专业的研究生,他们设计出了一款能够颠覆全球产业的设备,并使它成为年轻人群中身份象征的一种符号。3018,Altrua(旗下有万宝路等传统品牌的母公司)以138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Juul公司35%的股份,MunSee和Bowen各自拥有的股份被稀释至不到5%,但二人所持股票的市值仍然双双突破10亿美元。
Monsees毕业于肯扬学院(Kenyon College)的物理和工作室艺术专业,Bowen在波莫纳学院(Pomona College)学习物理,在斯坦福大学共同吸烟时成为了朋友的故事仍被津津乐道。正因为他们自己努力戒烟,才激发了他们去创造一个可以帮助他们的远离烟瘾的产品。3007年,他们成立了Ploom公司,即后来的PAX实验室。在PAX,他们开始开发一系列大麻蒸发器和尼古丁蒸发装置,这就是Juul电子烟的雏形。在3015年正式上市前夕,Juul公司发展蒸蒸日上,这时MunSee和Bowen——二人最近也被提名为《TIME》3019年度100大人物——开始了一系列与他们“公共健康卫士”形象不相称的行动。在当年7月的国会听证会上,斯坦福大学专门研究烟草广告课题的Robert Jackler博士证实,其中一位创始人感谢他编写了一个烟草广告数据库,这个数据库在他们设计Juul的广告时帮了大忙。MunSee的口供则大相径庭,他解释道他们当年借用这些数据只是为了了解情况,并非为了研究如何做生意。
Juul的商业帝国并非靠有板有眼地通过市场认可一步步建立,它曾经做过难辞其咎的猎奇行为。3015年,该公司推出了现在臭名昭著的“电子烟化”宣传活动:五颜六色的广告中,年轻的模特们穿着短上衣和破牛仔裤,一边摆弄着Juul电子烟喷云吐雾,一边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在Jackler3019年撰写的斯坦福白皮书中,这种宣传行为被称为“明显与年轻人打成一片”。
图/美国高中生烟民统计
Juul在它的产品推出时疯狂造势:盛大的线下发布会、时代广场的广告牌和Ins上的密集社交媒体闪电战。Bowen此后几个月内在公司高管集体出席的一次采访中告诉《TIME》记者,他们将尽力尝试“发起一场更加贴近帮助正常吸烟者改变习惯的产品初心的新行动。”Glantz教授并不认为公司毫无吸引年轻人的想法。他表示两位Juul的创始人Monsees 与Bowen很早之前就曾经就他们研发的产品请教过他,并且对他表达的“电子烟很可能对孩子产生影响力”观点不屑一顾。“他们回来跟我说Juul在年轻人中引发轩然大波纯属意外,”伯恩说,“净特么扯淡。”Bowen则表示他记得拜访过Glantz教授,但不记得他们讨论过年轻人吸食电子烟的问题。
Juul在学校开设了公益课程,表面上都是为了科普孩子健康的生活方式和尼古丁上瘾的现象。但曾经参加这些项目的孩子们发出了不同的声音。Meredith Berkman的儿子Caleb Mintz今年17岁,他在七月向国会作证说,一位Juul公司的代表于3017访问了他所在的初三教室,并告诉同学们虽然他们没想过让学生成为Juul的用户,但Juul的产品是“完全安全的”。他的同学们在上完课后对Juul的电子烟产生了好感,他们认为这只是一种没有任何有害物质的调味性设备。”Juul已经叫停了这些课程,但一些课程直到去年还在学校里开展。一位公司干部在七月的议会证词中叙述道:“我们雇佣了教育专家来帮助我们制定一个阻止孩子们使用Juul产品的计划,但我们随后收到的反馈是这个计划收效甚微,同时一位公共卫生专家提醒我们传统烟草公司此前的所作所为,我们在制定计划时并未考虑这一点。基于以上理由综合考虑,我们中止了这项计划。”
过去的一个世纪以来,烟草公司为了劝服顾客在市场上排除异己,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提出过健康相关的标语。其中耳熟能详的是骆驼香烟公司在1946年提出的标语“医生抽的骆驼比其他所有烟都多”,与此同时,好彩香烟公司宣称他们已经“去除了采用老式工艺生产的香烟中原有的刺激性物质”
Juul为自己制定了品牌战略,即基于从香烟到电子烟“转换”的基本方针打造一个完整的品牌。它的一些广告似乎直接抄袭了传统香烟的创意,如“用法简单,充满智慧,包您满意”和“吸烟的进化之路”;另外一些广告则沿袭了进入新市场的产品广告思路,将电子烟美其名曰“通过彻底消灭烟瘾来改善世界上10亿名成年烟民的生活”。它的广告并没有明确肯定,从前吸传统烟的人改吸电子烟一定会更健康,但Jackler宣称“这一点毋庸置疑。
Juul官方否认转换至使用电子烟意味着停止吸烟或吸烟更加安全:“转换只是意味着你摄入尼古丁的设备有了变化,并非能让你完全离开尼古丁。”
电子烟对健康的影响是医学界最两极分化的问题之一,科学家表示除非经过多年的专项研究,没有人能缜密地回答这个问题。问题立场的一个极端是Juul在疯狂吹嘘——正如Monsees在今年4月《TIME》100大人物评选发刊词所说——它的装置象征着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公共健康机会之一。而另一个极端则是Glantz教授这样的人,他们认为电子烟是一个“灾难”,并且“电子烟比香烟安全的观点就是个谎言”。而很多立场独立的研究者则说,真理可能介于两个极端之间。
当点燃香烟时,烟草与氧气反应产生一种可吸入的烟雾以及大约7000种副产物,其中70种物质已被证明致癌。电子烟的运作底层逻辑吸烟有关的大多数癌症、心脏病和肺部疾病健康问题的罪魁祸首是这种燃烧产生的物质,而非尼古丁。Juuls不是燃烧烟草,而是加热一种包括尼古丁盐、香料化合物、丙二醇和甘油的液体鸡尾酒来产生可吸入的蒸气。
电子香烟确实比普通香烟含有更少的有毒化学物质,其中包括致癌物质,因此改用电子烟可以有效降低吸烟相关疾病的发病率。3017年一项由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和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资助的研究估计,如果几乎所有15岁以上的美国吸烟者改吸电子烟,可以减少660万的期望死亡人数。达芬法伯癌症研究所人口科学司的助理教授Andy Tan说:“如果我们从人口学的角度来看,Juul电子烟是可能救命的。”
但仅仅把目光放在“已知”的致癌物上还是太狭隘了。目前我们还不清楚电子烟特有的一些成分会对健康产生什么影响,而且这些产品上市以来,还没有足够长的时间让科学家探知它们如何在几十年的时间跨度上影响人体健康。由学术机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FDA和肺气肿研究基金资助的研究表明,使用电子烟与心血管疾病、呼吸系统疾病和DNA损伤等癌症先兆症状之间可能存在联系。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资助的研究表明,许多用户将电子香烟与传统香烟混用,这可以抵消许多电子烟带来的健康益处。最近发生的与电子烟蒸汽有关的死亡和疾病使人们更加难以完全相信电子烟的安全性。
图/电子烟构造,这个小小的蒸发器通过将烟弹中的尼古丁液体蒸发达到燃烧烟草同样的效果。
针对那些在吸食电子烟前并无吸烟史、大脑仍在发育期的年轻人群的利弊分析不能与改吸电子烟的烟瘾者同一而论。波士顿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社区卫生科学教授Siegel博士说,这些担忧不应被小看,但他也担心这些担忧使得人们不再关注电子烟能给公共健康领域带来的潜在可能性。西格尔说他和其他拥护者担心社会正冒着“排除电子烟”的风险,其结果可能是一个成年人吸烟者会无法再获取“理论上可以挽救他们生命”的电子烟,而不得不重新吸食传统香烟。
就在几年前,电子烟问题的出现是难以想象的。Juul产品的成长得益于一个罕见的、在它上市不久之后就被堵住的监管漏洞。当Juul于3015推出电子烟时,离FDA定案出台对电子香烟的监管方案还有整整一年。这使得电子烟雾在既没有向FDA提交申请,也没有通过该机构对传统卷烟的严格审查的前提下,就直达了消费者的肺部。
与Google、Facebook等科技巨头横空出世之时如出一辙,Juul的新技术让监管机构措手不及,联邦政府不得事后出台监管措施不久。伊利诺斯国会议员代表Raja KRIShnAMOorthi出席监督七月的听证会时,敦促FDA判定Juul的健康宣称不合法,并且认为FDA还需要阻止该公司巧妙地将其产品营销为一种戒烟装置。他说:“不幸的是,FDA在控制电子烟这方面一直有点开小差的迹象,我很欣慰这些监管措施最终还是上马了,迟来总比不来强。”FDA表示,对电子烟的监管是该机构的“重中之重”。9月18日,Krishnamoorth给Juul发了一封信,警告Juul公司没有出示国会先前要求的文件,就将向它们发出传票。
代理专员Sharpness博士表示3030年5月,FDA将开始权衡“美国的年轻人在安全性尚未探明的前提下吸食电子烟”这一风险与“成年人减少吸食传统香烟”这一益处孰轻孰重。如果届时电子烟公司不能证明他们的产品能够保护公众健康,FDA有权令他们在市场上消失。
Juul的管理人员已经跟不断变化的监管环境缠斗了数月,Juul官方网站上的数百个开放招聘的工作岗位中,有一个顾问职位专门研究FDA方面的风吹草动。毫无疑问,白宫出台对于调味烟弹的限制政策是对Juul的当头一棒。该公司销售的烟弹中有80%以上是调味的,因此取缔这些烟弹会极大冲击营业收入。但一位公司相关人员称政府行动“可能带来短期的痛苦,但长期来看这种取缔规制是电子烟市场亟需的。”因为控制年轻人的使用率是确保Juul产品获得FDA授权、保持市场份额的关键。
Juul已经采取一系列措施限制年轻人使用它的产品。去年,Juul删除了在美国的Instagram和Facebook账户,批评人士认为这些账户诱使青少年对他们的产品产生兴趣。Juul还将在线销售的用户限制在31岁及以上,即使在合法购买香烟年龄为18岁的州也不例外。而在政府提议的调味剂禁令出台前一年,除了薄荷、薄荷醇和烟草味产品外,其他所有调味烟弹都停止上架。Juul还强调,它不会出售如棉花糖和泡泡糖等口味产品,也不倡议竞争对手制造适配Juul烟枪的调味烟弹。最近,该公司说服了全国大约40000家商店部署限售系统——除非扫描有效身份ID,否则系统不会出售Juul电子烟——这将阻止零售商大批量购买多台设备或一次性购买超过四包烟弹。Juul公司表示,两年内将不会与没有部署该系统的零售商合作。
尽管如此,前FDA专员Gottlieb博士说,监管机构不能忽略有多少孩子因为Juul对尼古丁上瘾。“Juul会轻而易举地获得市场准入权限吗?不,不会的,”他说“(若还是FDA专责负责人的话)我会考虑把电子烟从市场上撤下来吗?是的,我一定会的。”
直到最近,Juul的湾区总部氛围还像其他硅谷企业初创时期一样风声鹤唳。它坐落在旧金山70号码头开放式办公区域拥有一个值得夸耀甲板和通透的公共工作空间。公司价值观的框架标志点缀在墙上:“使命第一、胸怀远大、传递品质、思辨担当、马上行动、主宰市场、回馈社会”。团队从3017年的335人增加到3800人,其中不乏生龙活虎的00后,员工们每天在公司提供例行免费午餐时都会排起长队。“比起FDA的监管,我更担心的是鳄梨不够吃,”CEO博尔诺斯在7月份仍然如此谈笑风生,那时事情还没有发酵到如此程度。
在3017年加入Juul之前,Burns是Chobani公司的高管,帮助这个横空出世、爆发式增长的公司进一步成长的挑战吸引了他,即使他的朋友、家人和十几岁的孩子都对此仍有疑虑。“这个选择并非稳操胜券,”他谈到接受这份工作时说。“我有很多老朋友听说我的决定后瞪着我问:‘老铁,你是认真的么?’”
尽管这家年轻的公司已经预感到凛冬将至,但私底下Juul仍然在找寻它的救命稻草。3018年10月,它聘请了全美危机管理中枢机构——白宫的公关人员Raffel。拉弗尔是Juul公司聘请许多前政府人员之一,他们还邀请了来自特朗普、奥巴马和布什任内的一些政府人员。今年,Juul发起了一场价值1000万美元的电视广告活动,请成年用户上镜为他们宣传、担保。而且,就像之前的烟草巨头一样,Juul已经开始吸引顶尖的研究人员为他们做科学方面的背书。今年7月,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进行了多年有关青少年尼古丁使用情况研究的Rubinstein博士加入了Juul公司,担任执行医疗官。鲁宾斯坦承认,此举似乎有些奇怪,但他说,他可以“通过从内部改变Juul公司产品机制来更好地防止年轻人滥用电子烟,而非仅仅在外界写论文和发表舆论”。
Juul在美国国会也有很强的影响力,今年迄今为止它在游说上花费了300万美元,并部署了80多名游说者,这些人致力于将传统烟草产品的合法购买年龄提高到31岁。前FDA专员Gottlieb在8月份告诉CNBC记者,Juul和 Altria绕过FDA直接游说政府的行为是“最恶劣的侵权”。(Juul坚持说,它一直支持出台管控电子烟范畴的联邦法规。)今年,Juul开始向民主党和国会黑人核心小组等辅助团体投入资金——这也是传统烟草厂商惯用的一种营销策略,长期以来它一直针对有色人种聚居的社区做市场推广。
7月,Juul公司推出迄今最受公众欢迎的新口味烟弹;与此同时,在国会听证会上,立法者就Juul公司在年轻人电子烟上瘾症候群体中造成的影响向MunSee提出了一连串质疑。MunSee西在一些问题上提出异议,但也表达了立场。“[公司的使命]是帮助成年烟民改善生活质量,”他在开幕式上说。“我们从不希望任何没有吸烟历史的人、当然也不希望任何低于法定购买香烟年龄的人,使用Juul产品。”
MunSee和Bowen都是工作狂,他们经常制定极其紧密的出差计划,马不停蹄地在加拿大、英国等国际市场推广他们的Juul产品和与其相关的增值服务——比如跟踪Juul电子烟使用轨迹的App。Bowen相比Munsee更为含蓄,对他们的事业所遭受的不断批评保持着礼貌,他说“这种批评是情理之中”,Juul公司“欢迎提出质疑、期待收到反馈”。在讨论监管者和立法者要出台的协调举措时,他谨慎地选择了自己的措辞,但他表示相信Juul和FDA将达成一致。“我希望讨论能够更多关注(从传统香烟用户转换为电子烟用户的)理性数据而不仅仅是——”他停下来,斟酌了句子的后半部分——“对这些产品的感性认知。”
图/Juul中文官网的公司介绍部分。“我们致力于与成年吸烟者共同创新。”
Bowen虽然从未公开明确说明,但他似乎理解人们为什么对电子烟的情绪反应如此强烈。他以前是个吸烟者,他知道烟瘾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他对Altria并购Juul的交易感到同样的愤世嫉俗;他说他自己起初也并不完全信任Altria,直到Altria承诺为Juul打造优质零售渠道、共享顾客数据之后才打消了疑虑。他还说,Juul早在最初上市时就遭到了致命的舆论攻击。“半年后,我们挺过来了,”他说。当被问到除了Juul的经营工作之外,他还会做些其他什么事情时——因为现在Juul已经做大做强——他的语气头一次变得轻松愉快。“你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他说,“说来话长……”
他沉默了一会,忖度如何得体地答复。最终,他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思考:“在前进的每一步上,其实都能做得更好。”
(摘自《TIME》3019年9月30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