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电子烟致死”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引发了大众又一轮的恐慌。
据报道，今年以来，美国有380个病例患上一种呼吸系统疾病，目前已造成6人死亡。（之前更广为流传的说法是450例，因为它包括了正在调查的全部病例，但在9月13日最新的报告中，目前确认的和可能的病例为380例）。病因仍在调查中，尚未查明，但患者均报告自己使用过电子烟产品。
另据 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官网报道，受此事件影响，美国特朗普政府打算下令禁售深受吸引青少年的新奇口味的电子烟，仅保留烟草口味。薄荷口味和薄荷醇都将在禁售之列。
可以说，近两年刚刚崛起、风头正劲的雾化电子烟行业，正在面临最大的危机。在各种垃圾信息多到难以筛选的今天，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公众面前也是一团迷雾。
电子烟是一个容易吵架的话题。本文无意于站队，旨在抛开一切关于产业、资本、趋势的阴谋论，只针对本次美国的事件，梳理几个最基本的问题：
“致命”的凶手真的是电子烟吗？权威的专家是怎么说的？中国的电子烟消费者和从业者应该怎么办？
在讨论这些问题之前，我们先明确两点：
第一，电子烟是有害的。与传统香烟相比，它采取低温雾化技术，不含焦油，不燃烧，不产生一氧化碳，减少了很多致癌物质，因此更加减害。但是，由于含有尼古丁，它对身体仍然是有害的。这是行业共识。
第二，未成年人，无论通过什么方式接触电子烟都是应该被禁止的。任何防止青少年接触电子烟的举措，都应该得到支持。这更应该成为一个行业共识。
明确这两点后，我们进入正题——所谓的“电子烟致命”问题。
电子烟有害，但没有专家说“电子烟致死”
关于本次“电子烟致”死事件，国内外的专家群众吵成一片，众说纷纭。为了厘清事实，我们必须寻求最真实、最严谨的信息来源——美国的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的报告。
图片来源：CDC官网
根据 CDC 在9月13日更新的报告，我们可以明确几个重要事实：
1、截至9月6日，在全美36个州，已经收到了超过380起可能与电子烟使用有关的呼吸道疾病案例。其中，加利福尼亚州、伊利诺伊州、印第安纳州、堪萨斯州、明尼苏达州和俄勒冈州已确认5人死亡；
3、初步调查的结果认为各病例之间存在相似性。患者均自我报告近期使用了电子烟产品，症状出现的时间是电子烟使用后的几天到几周不等；
3、针对病因的调查仍在进行中。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表明这些患者的疾病与任何特定的物质或产品有关；
4、值得注意的是，许多病例（many cases）都显示，患者吸食的电子烟中加入了大麻素（cannabinoid），例如THC（四氢大麻酚）和CBD（大麻二酚）。
可以看到，本次呼吸道疾病的患者都有使用电子烟的经历，且在临床表现上具有相似性。这是 CDC 的专家将其视为一次集体事件的原因。但是，目前专家们并没有找到明确的致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要知道，在医学上，要得出某种物质、某种产品能“导致”某种疾病，或者“导致死亡”，需要经过非常严格的论证。因此， CDC 非常严谨地将这次事件描述为“与电子烟产品使用有关”（Associated with Using E-cigarette Products），而不是直接得出“电子烟致死”的武断结论。
和部分传媒“听风就是雨”的做法相比，这无疑是一种非常尊重科学的态度，值得国内的专家和媒体同行们学习。
大麻制品（THC）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如前所述，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能得出明确的“XXX致死”的结论，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
既然所有的病例都是抽过电子烟的，那么我们是否至少可以说，电子烟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由于目前框定的病例都是电子烟的使用者，那么在相关性上，这样的怀疑是成立的。换言之，如果你本来就不抽烟，彻底地远离电子烟，显然是最好的做法。
但是，对于电子烟的消费者来说，这种怀疑过于笼统，不够具体。它会让我们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成分造成了这种病症。而专家们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更为具体的怀疑和倾向。
这就要从电子烟的原理说起。
我们所谈论的“电子烟”，是一种雾化气体吸入产品，它通过低温加热烟油，产生雾化气体，吸入口腔。目前市面上符合国家标准的电子烟，其烟油成分一般为：机尼古丁盐、用于调味的食用级香精、用于溶解尼古丁和香精的植物甘油和药用级的丙二醇溶剂。
那么，究竟什么物质，最有可能是本次事件的最大元凶呢？
CDC 和FDA的报告中都提到，本次呼吸道疾病的很多患者（没有具体的数量，但分别使用了 many patients 和 many cases 的说法），使用的并不仅仅是从正规渠道购买的主流电子烟产品，而是自己从非正规的渠道和黑市，加了一些合法电子烟里并不含有的“料”。
这点“料”，叫做 THC。
明尼苏达州的卫生官员采访了8名因与电子烟有关的疾病住院治疗的患者，他们全部都使用了非法的THC产品。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俄勒冈州的死者在患病前，正是吸食了从娱乐商店购买的大麻中提取的THC。
CDC 召集 FDA 及各州医学专家回答记者的提问时，也谈到了 THC 在本次事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北卡罗来纳州 WakeMed 医疗中心的肺病与危重病医学专家 Daniel Fox 提到，在检查和了解病史的时候，发现所有的患者都用自己的电子烟吸食了THC，这似乎是一个共同特征。
本次住院和死亡的大多数报告，都指向的 THC，究竟是什么？
THC，全称四氢大麻酚，是一种在大麻中常见的物质，可以从大麻中高浓度提取出来。早在今年1月份的一份学术报告中，已经确定THC会导致严重的呼吸疾病。
需要注意的是，THC 并不是合法的电子烟成分。合法合规的电子烟品牌的烟油里，是不允许含有 THC 的。它只出现于美国电子烟使用者自己调配的烟油，或者黑市贩售的劣质烟油产品中。
THC 是如何造成伤害的？
根据《华盛顿邮报》9月6日的报道，FDA的调查人员在从美国各地的病例里采集的包含 THC 大麻制品的烟油样本中，发现了一种名为维生素E醋酸酯的物质。
维生素E天然存在于某些食物中，如菜籽油，橄榄油和杏仁。从维生素E中提取出的油，就叫做维生素E醋酸酯，通常作为一种可摄入的营养补充剂，或用于皮肤护理，一般不会造成伤害。但它的分子结构，可能会使它在吸入时变得危险。
维生素E醋酸酯基本上是油脂，必须加热才能使其蒸发，进而分解。当这种蒸气在肺部冷却后，会在人体内的温度和压力下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这就相当于是把油脂涂抹在肺部，阻碍气体的交换，引发炎症，使得氧气进入人体血液更加困难，引发咳嗽、呼吸困难、胸痛等症状。
图片来源于：CDC官网
一位纽约州卫生部发言人说，最近几周在纽约病患的几乎所有大麻样本中都发现了这种化学物质。FDA 分析了13种尼古丁样本和18种 THC 样本，只在其中10种 THC 样本中发现了维生素E醋酸酯。
联邦实验室的调查，则似乎证实了纽约州的调查结果。上周晚些时候，它的实验室发现，“几乎所有”的大麻样品中，都含有“极高水平”的维生素E醋酸酯。而在测试的纯尼古丁制品中，则没有见到。
因此，尽管目前并没有完全确切的证据，但 FDA 目前已经将THC和其中所含的维生素E醋酸酯作为目前调查的最重要的对象。
电子烟没那么万恶，但未成年人千万别碰！
如前文所述，本次美国的“电子烟致死”事件，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有 380 例电子烟使用者患上了一种呼吸道疾病，其中很多（具体数据不明）患者都使用了含有THC大麻制品的不合法烟油，而这种大麻制品所含有的维生素E醋酸酯，是专家目前高度怀疑的对象。
而传媒对这一事件的热炒中，包含了太多不科学、不准确的信息。在调查结果尚未明确的当下，贸然地把任何产品、任何物质指控为凶手，都是武断和不负责任的。
我们应当穿透一切动机不明的争吵和起哄，寻求科学和真相，拒绝幸灾乐祸和危言耸听。将目前真实的进展和专家基于事实的合理怀疑倾向传递给公众，才是负责任的媒体应该干的事情。
电子烟这个产品诞生的初衷，本来就是为传统烟草使用者，提供另一个选择。它去除了香烟里伤害最大的致癌物——焦油，以低温雾化的形式代替燃烧，更加减害。对于吸烟者和他们身边的人来说，改抽电子烟是一个更佳的选择。
但这种减害仅仅是针对传统香烟而言的。任何脱离这一语境，直接声称电子烟“健康”的做法，都是一种别有用心的误导。
同时，我们也看到，国内外的一部分电子烟从业者在进行广告宣传时，往“酷炫”“无害”的方向引导，让很多本不抽烟的青少年也忍不住想要试一试，这无疑是突破行业底线的作恶。
特朗普政府对“新奇口味”电子烟的禁令，正是基于这一点而来。
电子烟中所含有的尼古丁，与香烟的含量相当，它仍然是对健康有害的。因此，对于未成年人和非吸烟者来说，一定要杜绝使用。
在这方面，无论是相关部门，还是行业从业者，都应该及早推出有效的措施，严禁未成年人购买电子烟相关产品。我们已经看到，国内有电子烟品牌在这方面做出了一些尝试，例如基于人脸或指纹的购买者身份识别、童锁功能等等。
与传统香烟相比，电子烟作为科技产品，天然地拥有更智能化的可能，香烟在未成年人保护上做不到的事情，电子烟更有可能、也更有责任去做到。
如果一定要买电子烟，请买正规品牌
那么，对于本身就吸烟的消费者来说，又应该如何看待这次的事件呢？
有一个新闻值得注意：
在特朗普的消息发出后，美国电子烟协会发表声明，称对特朗普的计划感到遗憾，并表示禁令会导致另一个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黑市的出现，这个黑市将以零安全控制的方式运作。
对于一个行业协会而言，受到政府更为严厉的管制，失望和遗憾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美国电子烟遗憾的原因，也不无道理。尽管是出于对青少年的保护，但在事实尚未明确之时，完全“一刀切”的做法，很可能会引起意料之外的负面效果。
在 CDC 的报告和专家访问中，不少专家也谈到了关于电子烟的问题。值得注意的是，翻阅这些专家过往的履历，他们都不是电子烟的支持者，但在本次事件爆发后，他们并没有提出禁止电子烟生产和销售的主张，而是提倡消费者去正规渠道购买合法的电子烟产品。
例如，肺损伤问题专家、医学博士 Dana Meaney-Delman 谈到，患者们从街头或者其他社会来源获得了包含 THC 的产品，很难知道这些产品里含有什么。使用电子烟产品的人，不应在非正规的街头渠道购买它们，也不应私自改装这些产品，添加制造商不打算使用的任何物质。青少年、孕妇以及非吸烟人群不应该使用电子烟产品。
FDA 烟草制品中心主任 Mitch Zeller 也提到，如果你想在街头巷尾或神秘的黑市购买这些混合了 THC 与尼古丁的产品，或者想自行改装自己的电子烟设备和烟油，请务必三思而后行。
以上都是非电子烟支持者的看法。而另一位在电子烟问题上一贯持肯定态度的昆士兰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教授 Coral Gartner 的观点则更为直白。
他说：“使用来自信誉良好产源的尼古丁雾化烟的用户们，不应该感到恐慌。如果你可能复吸传统烤烟，电子烟依然是更好的选择，不过不吸烟者和年轻人不应该使用电子烟。公众也应避免使用黑市产品，特别是 THC 烟油或合成大麻，甚至是黑市尼古丁。街头毒品完全不可预测，毒性很大。”
昆士兰大学青少年物质滥用研究中心（CYSAR）的主任 Wayne Hall 则表示：“这些报告的严重疾病病例的原因需要彻底调查，但主要针对的是非法药物，例如合成大麻制品和非法生产的烟草提取物。在正规渠道获得经批准生产的尼古丁电子烟的使用者，则不太可能面临这些严重的健康后果。”
我们可以把目光转向另一个电子烟消费国家——英国，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据英国《卫报》的报道，英国公共卫生部烟草控制负责人Martin Dockrell 表示，美国的大多数病例都与使用含有大麻成分（THC）的非法烟液有关，而这些产品出自黑市，与正规渠道购买的电子烟完全不一样。与美国不同，英国的所有电子烟产品都受到药品和保健品监管机构的严格质量和安全监管，并鼓励电子烟用户报告任何不良反应。
因此，对于香烟和电子烟固有的消费者来说，指望他们完全远离尼古丁制品是不可能的（也不会真的有国家这么做），但消费者应该有这个意识：只够买符合国家规定和标准的正规产品，不要自己胡乱 DIY。
说到底，我们应该牢记 CDC 的报告里对消费者提出的每一条建议。
图片来源：CDC官网
未成年人不应使用电子烟产品。
孕期妇女不应使用电子烟产品。
非吸烟人群的成年人不应使用电子烟产品。
如果使用电子烟产品，则不应在街头的非正规渠道购买这些产品（例如，含有THC或其他大麻素的电子烟产品）。
不要私自改装电子烟产品，或添加任何制造商没有添加的东西。
试图戒烟的成年吸烟者应使用循证治疗，包括寻求咨询，以及使用FDA批准的药物。如果您在戒烟（包括电子烟）时需要帮助，请联系您的医生或其他医疗服务的提供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