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瘾性商品的发展
成瘾性商品可以算是近代文化的催化剂。这些商品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自古就供人类享受和消费,如糖,茶叶,咖啡,可可,鸦片,烟草,槟郎等等。
戴威·考特莱特所著的《上瘾五百年》一书中,将这些致瘾物质看作是中性的——本身是无害的,可以被滥用,可以被当作社会医疗资源。但共同点是,它们都在某种角度成为了全球性商品。如果缺少了成瘾性消费品类,全球化的速度肯定不会如此之快,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历程也会减缓。
大航海时代开启了最初的贸易全球化,成为了成瘾性消费品传播的重要契机。以中国为中心的东亚地区盛产的茶叶,低纬度非洲地区常见的咖啡,和亚马逊上游热带雨林中的作物可可,在新航路开辟之后,市场扩大到全球范围。甚至原产于美洲地区的蔗糖,也是具有代表性的成瘾性物质,对近代欧洲的生活方式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烟草与酒精也是如此。
葡萄酒以其被广泛认可的药用价值,成为了远航水手们获取维生素等营养物质以及热量的来源,预防败血症有奇效。酒精的存在,让漫长无际的航海之路也变得不再枯燥难熬。葡萄酒随着航海家们的脚步,走向了世界各地。
15世纪末,哥伦布的船队造访了美洲圣塞瓦尔多岛,离开时带上了当地岛民赠予的珍贵礼物——烟草种子。此后这些种子便随着航线漂洋过海,在世界各地生根播种。16世纪,烟草开始在法国,葡萄牙,英国,意大利等国家的植物园里慢慢成长起来。荷兰人在17世纪第一次扩大烟草种植规模,并进行商品化。就这样,烟草贸易在欧洲开始急速蔓延。
与大航海时代中其他商品不同的是,“瘾品”的传播速度更快,范围更大,最重要的是,流传的更久远。工艺品,纺织品,香料等商品经过了全球流通后,最先来到欧洲贵族手里,获得认可后才逐渐被民众所熟知与喜爱。但是只有“瘾品”横跨所有的社会阶层,并且影响力延续至今,成为改变一代又一代的消费品。
也许是因为,人类在“瘾品”面前,身体很诚实,从不需要过多的学习。
化学反应决定你快不快乐
“身体的诚实”主要源于人的大脑在不同化学分子间的作用,这也是人体产生对外界感受的方法。只有少数分子能够模仿或影响脑部中枢的神经传导素,我们的身体在快感方面比我们想的要吝啬许多,而瘾品会短暂地蒙骗大脑,促使诱发快感的神经递质增多。具体来说,瘾品可以直接或影响人体的多巴胺系统——参与情绪与记忆功能活动,也是决定“愉悦”的主导因素,而愉悦则是人类行为的指南针。酒精与尼古丁都会促使大脑释放多巴胺。即使是像咖啡这样轻微的瘾品,也能影响系统使人兴奋起来。
但是,长期的酒精摄入也会让大脑对此产生抵制的机制,比如减少大脑中负责检测多巴胺的接收器。大脑对多巴胺的敏感度由此降低。这也是“老酒鬼”们会摆脱不掉对酒精的瘾——喝的酒越多,越需要喝更多酒来激活大脑释放足够的多巴胺。
除此之外,酒精还可以导致身体分泌压力相关的荷尔蒙。这么说来,酒精也会产生压力吗?这又要回到多巴胺这了。大脑对压力的反应往往会通过奖励机制刺激多巴胺,从而使人感到愉悦。通过给大脑的一个负面的刺激,让大脑进行自主反击。
单独食用酒精已经可以获得很大的快乐了,但瘾品间的“协同作用”似乎更有神奇力量。
为什么人在喝酒的时候会想吸烟呢?有科学数据表明,喝酒的一个副作用是使人反应速度的变慢,感受不到视觉刺激,从而“犯困”。而尼古丁恰好可以抵消一部分对睡眠的影响。所以,酒精让你“睡”,而尼古丁让你“醒”,达成了一种和谐的互补关系。也就是说,酒加烟的组合,让解脱重负的幸福感无限放大,形成了一种“越喝越想喝”的循环。
对尼古丁心里上的瘾也源于所处的场景。人根据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会作出与之关联判断。曾有研究发现,对于戒烟阶段性成功的人来说,如果他身处一个喝酒畅谈的场合,那么这种放松的感觉很有可能再一次燃起对尼古丁的欲望。
如何面对上瘾物质
纵观历史,人类似乎从来无法摆脱有健康风险的“瘾”。美国医学家安德鲁·韦尔(Andrew Weil)认为,每个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想要转换自己正常意识的冲动。消除以自我为中心的意识乃是人类固有的欲望。瘾品是转换精神状态的化学捷径,这种对转换精神状态冲动的满足,是不借接受毒害而得到效果的。能够带来这种温和刺激性,和适度愉悦性的瘾品,引领着一场“精神刺激革命”。
韦尔假设这种冲动是人类天生就具有的,冲动的强弱却与社会环境有着紧密关系。近代早期90%人口的痛苦贫穷,正是烟草等新兴瘾品成为大众消耗品的重要原因。“这些东西是对抗难堪处境的意想不到的利器,是逃离现实桎梏的新手段”。
在一个已经经历过万千变化的现代社会中,物质生活相对丰富,烟与酒的消费依然走着主流之路。人类学家罗伯特·阿德利(Robert Ardrey)曾说,瘾品贸易盛行于饥渴心灵取代了饥饿肚皮的世界。生活中源源不断的匮乏感,通过瘾品而简单快乐起来,欲望也有了一个临时放置的地方。
成瘾性物质有不容忽视的健康风险,国民健康必须要受到重视。与道德和政治的冲突让瘾品的“地位”和“口碑”都略显尴尬。如何要求人类反本能而行,对享受保持克制呢?历史上,有苏联与美国都经历过禁酒令时期,而效果如何自然不必多言,“一刀切”没有让民众变得理性。如今,某些酒文化被看作是一种糟粕,而尼古丁产品则被各种政府和权威贴上了罪恶的标签。如何使自己的“瘾”保持平衡,在感性的控制下找到理性的支撑,或许是你我,是每一个现代人都要面对的问题。
在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中,“瘾”的存在形式不再仅限于物质摄取而已,即使我们的目光总是锁定在传统的成瘾性消费品。广义上,任何带来逃离感和快感的事物都具有一定致瘾性,比如性与权力,或者虚拟互联网世界中的匿名社交,游戏,网络暴力等。它们的效果看不见摸不着,但同样遵循奖励规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无数人。
这些无形的瘾品管制起来比禁酒控烟还要困难,而烟酒却成为管制大部分成瘾物质时的最好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