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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禁电子烟销售暗网 初高中生购买较多
2023-03-19  浏览:132    新京报

禁售的果味电子烟经历了禁售初期短暂的“蛰伏”后,又通过暗语、代称等隐晦销售方式,再次在电商、贴吧火爆起来。目前市场上的违禁电子烟生产、销售商,大多是禁售前的从业者,他们掌握着生产源头、销售渠道,形成了多级代理的庞大地下销售网络。

“调味”电子烟扮成水果味“奶茶杯”偷着卖,代理:初高中生购买较多。

“禁止销售除烟草口味外的调味电子烟和可自行添加雾化物的电子烟。”2022年10月,随着《国家烟草专卖局关于加强电子烟监管有关事项的通知》发布,“奶茶杯”“暴力熊”等果味一次性电子烟被禁止在国内销售。

然而,新京报记者跟踪调查发现,这些禁售的果味电子烟经历了禁售初期短暂的“蛰伏”后,又通过暗语、代称等隐晦销售方式,再次在电商、贴吧火爆起来。目前市场上的违禁电子烟生产、销售商,大多是禁售前的从业者,他们掌握着生产源头、销售渠道,形成了多级代理的庞大地下销售网络。

在生产源头,很多取得出口资质的生产企业,通过多生产、少报关等方式,将大量本应只许出口国外的电子烟及烟弹等产品,截留销往国内,还有以前的电子烟代工厂,通过复刻禁售前产品、偷改生产日期等方式,伪装“库存”产销违禁电子烟。在销售端,一些资源丰富的电子烟代理们自立山头,从相熟的厂家直接订货,再逐级放货,层层分销,零售商则通过代称、暗语等,隐晦地进行终端销售。

完全转入地下销售的违禁电子烟,质量更令人堪忧。新京报记者分别从生产厂家、线上、线下商家处购买了多款违禁电子烟,这些产品存在的问题多种多样:包装缺少生产厂商、日期等信息,电池存在安全隐患,烟油中含对人体有害物质等。

北京中伦文德昆明律师事务所、新型烟草领域专业律师唐顺良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分析认为,经营乱象的主要原因是此前抽吸水果味电子烟的消费者需求依然存在,很多顾客需要时间接受国标电子烟,“此类交易行为在源头上比较隐蔽,一些产品也没有任何标签,同时还夹杂许多行话。”他建议抓源头的同时,继续加大对零售端的监督整顿。

某短视频平台,记者搜索“奶茶雾化杯”等关键词,发现有大量推销奶茶杯的短视频。网页截图

行话、暗语:违禁电子烟网络销售火爆

禁售规定实施以来,果味一次性电子烟多了不少“新名字”,买卖也兴起了行话、暗语。

在社交平台、电商平台搜索“奶茶杯”、电子火因”“雾化器”等关键词,仍能发现大量售卖违禁电子烟的线上商家。

在某搜索平台的“蒸汽吧”“可乐罐吧”等十余个电子烟相关贴吧中,充斥着暗示销售违禁电子烟的帖子。“水果摊一直都在”“一次性奶茶”等暗语后面,发帖者附上了微信号。只要添加微信后,对方便熟练地推销违禁电子烟。

在短视频平台,记者发现了许多果味一次性电子烟的开箱测评视频。视频评论区,有人求购,有卖家推销,“有卖吗”“60,别的别信”。在某短视频平台,一则发布于1月25日的测评视频留言区里,有超过50条求购者和卖家的留言。

通过私信的方式,新京报记者从上述社交平台联系到多名卖家。卖家表示有大量现货,可零售或批发,通过快递邮寄。但记者发现,这些网购的违禁电子烟,多是“三无”产品。

电商平台也不乏卖家。在某电商平台搜索“奶茶杯”,结果显示,多个商家售卖“奶茶杯雾化器配件”等产品,新京报记者询问一家位于浙江义乌市、持有工商营业执照的实体商家“是否有奶茶杯成品”后,对方发来一张产品价格表,列有数款违禁电子烟的名称、批发价。

线下,部分实体店则更明目张胆地售卖违禁电子烟。3月上旬 ,人来人往的苏州市中心观前街,记者在一家具有电子烟零售资质的店铺发现,店内桌上的菜单印有奶茶杯造型的违禁电子烟信息,可供选择的口味多达十余种。

随后,记者花费128元购买了一支违禁电子烟。记者注意到,店家是从位于隐蔽角落的一个箱体内拿出了产品。

在浙江杭州市,记者又随机探访了3所学校附近的4家店铺,均有售奶茶杯造型违禁电子烟,其中,1家店铺持有电子烟专卖零售许可证,另3家店铺持有的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不包含电子烟零售资质。

在4家店铺附近,记者随机采访了几名初、高中学生,其中不少学生都知晓违禁电子烟的售卖点。

事实上,造型新颖的果味一次性电子烟在未成年人群体畅销,已是卖家们的共识。“好看”“叼着很帅、能装”“不容易被大人发现”,多名自称曾出售违禁电子烟给未成年人的线上卖家总结道。

记者购买到的一款违禁电子烟,其包装上几无产品信息。新京报记者 丛之翔 摄

“出口转内销”:持证工厂截留违禁电子烟销往国内

据了解,国内大部分电子烟企业都聚集在广东深圳和东莞:深圳多是电子烟研发、贸易企业,东莞则是生产重镇。

不少电子烟从业者告诉新京报记者,禁售前,东莞超过1000家电子烟代工厂为品牌厂商供货,这些贴牌生产的代工厂被称作“白牌厂商”。

3月上旬,记者通过卖家介绍,联系了两家在禁售后仍生产过大量违禁电子烟、销往国内的厂家。两厂家均位于广东东莞市。两厂家的前身,正是曾为品牌代工的“白牌厂商”。

据这两厂家的工作人员介绍,目前市场上流通的果味一次性电子烟主要分为三种:一是少量禁售前生产的库存;二是新近生产、通过贴假牌、冒充禁售前库存的仿制品;三是新近生产、本应出口却偷偷流入国内市场的回流品。

东莞市一名电子烟生产厂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禁售后,车间仍在生产奶茶杯造型违禁电子烟,并销往国内,“基本上每个月出货4万到5万支”,该工作人员透露,因目前东莞市对电子烟管控较严格,最近已暂停了奶茶杯的生产线。

该厂之所以在禁售后继续生产,是因为在2022年7月11日,该公司获批国家烟草专卖局下发的生产许可证,属于电子烟产品生产企业,但国内禁售的产品必须销往国外。

据悉,自管理办法施行以来,为监管电子烟生产环节,国家烟草专卖局分类管理电子烟用烟碱、雾化物和电子烟产品等生产企业,不同企业获取各自类别的生产许可证,区分生产许可范围。其中,获证的电子烟产品生产企业,可继续生产电子烟产品,包括国内禁售的除烟草口味外的调味电子烟,但是要求生产后,国内禁售电子烟产品必须用于出口。

该工作人员提供的烟草专卖生产企业许可证照片显示,该公司的许可范围包括:烟弹生产(出口);烟弹代加工;烟弹品牌持有(出口);电子烟烟具生产(出口);电子烟烟具代加工;电子烟烟具品牌持有(出口);烟弹与烟具组合销售的产品生产(出口);烟弹与烟具组合销售的产品代加工;烟弹与烟具组合销售的产品品牌持有(出口)。

该工作人员称,他有“可操作的空间”——向海关虚报出口货量,私下截留一部分。

另一家同样持有烟草专卖生产企业许可证、拥有外贸资质的电子烟产品生产企业的负责人向记者证实了“可操作的空间”存在的可能,“报海关需要出示生产许可证等手续,填写产品名、数量等信息即可,海关不会清点货量。”

“出口转内销”的违禁电子烟如何销往国内?该工作人员介绍,禁售前多位与他相熟的国内代理,在禁售后仍会向公司订货。公司根据国内代理的订货量生产,“我们厂不接散客,起订量至少百支。奶茶杯的成本价约20元,代理拿货,一支要35元以上,而卖给顾客,大多50多元一支。”

两名浙江义乌市的违禁电子烟代理同样向记者证实存在“出口转内销”的情况,“这些全英文包装的果味烟,大多是出口货,厂家偷偷拿到国内卖。”

3月上旬,浙江杭州,记者发现一学校附近便利店有售奶茶杯电子烟。新京报记者 李阳 摄

伪装禁售前库存:增加利润且降低风险

据业内人士介绍,在铤而走险的厂家、代理眼中,如何在降低风险的同时增加利润,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通过贴假牌,冒充禁售前大品牌库存的仿制品由此诞生。

大品牌的仿制品定高价,厂家和销售的利润也高。浙江义乌市的代理周辽(化名)告诉记者,“大家都知道品牌效应。可换弹烟就认悦刻(可换弹电子烟品牌),一次性奶茶杯就认‘WDG’(较早推出奶茶杯造型果味一次性电子烟的品牌)。”周辽告诉记者,现在他每周仍能从工厂订购2000盒悦刻果味烟弹,售出3到5万支“WDG”奶茶杯。

事实上,目前市场上还在流通的库存正品早已所剩无几,“但都知道,贴了名牌,就能卖高价。”周辽告诉记者,以悦刻烟弹为例,贴牌的单盒实际出厂价不到40元,不少卖家报出的单盒价格超过百元,甚至更高。

一名代理近期从代工厂订购的仿制悦刻果味烟弹。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记者从多名代理、厂家处得知,目前有三种仿制库存品的方式,一是复制包装和产品,二是不打印生产日期或将生产日期打成禁售前的时间点,三是伪造防伪二维码。

目前,工作人员李敏(化名)所在的电子烟厂家就在通过贴假牌,生产仿制“WDG”电子烟。其仿制的原型,正是禁售前“WDG”畅销的奶茶杯造型果味一次性电子烟。李敏介绍,目前,该款电子烟的批发价为每支约20元。

随后,记者花费150元从李敏处购买了3支“WDG”奶茶杯造型果味一次性电子烟。到货后,记者发现,产品外包装的白色标签上,注明了该奶茶杯的产品信息,授权生产商为喜思来电子科技(东莞)有限公司,但外包装上没有生产日期。

“这3支产品于5天前生产,(生产日期)都是随订随做。”李敏称,所在公司并未获得品牌授权。

记者比对2022年9月购买的正品“WDG”电子烟外包装发现,两者外包装几乎一样,授权生产商均为喜思来电子科技(东莞)有限公司。

2023年3月记者从厂家直购的仿制“WDG”电子烟(上),和2022年9月记者在电子烟零售店购买的同款产品(下)的包装、产品几乎一样。新京报记者 慕宏举 摄

“尽可能完全复刻产品及包装,是因为万一被查到,厂家可以甩锅给原来的授权生产商。将生产日期打成禁售前的时间点,也是为了伪装成库存,规避责任。”浙江义乌市的另一位代理隋浩(化名)向记者解释。

对此,喜思来电子科技(东莞)有限公司一名冯姓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我们从去年10月份以后就没做了。现在外面好多仿品,我们之前打了3家仿品,但还有些人瞎搞乱做。”

对禁售前就与品牌合作的代工厂来说,仿制近似产品较为容易,周辽表示,一些代工厂连品牌方在产品外包装设置的防伪专用二维码,也可以伪造。

记者了解到,上述贴假牌冒充库存的伪造行为,在烟弹和可替换式电子烟杆等产品领域也很常见。

3月11日,一名违禁电子烟代理在视频通话中,向记者展示他的库存。手机截图

不囤货:多级代理逐级放货降低被查风险

2022年3月发布的《电子烟管理办法》,对电子烟销售环节作出规定:任何个人、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不得通过全国统一的电子烟交易管理平台以外的信息网络销售电子烟产品等。

自此,全国统一的电子烟交易管理平台(下称交易平台)上线,逐渐替代原本省、市、店多级代理的销售渠道,品牌代理销售渠道正式退场。“从去年10月1日开始,每一笔电子烟的交易,必须经过交易平台。从生产源头到销售末端的所有信息,几乎都要在平台登记。”一名电子烟生产企业负责人说。

市场上,果味电子烟一夜间纷纷下架。然而,此前抽吸果味电子烟的消费者需求仍然存在。正是这种需求,使一批电子烟代理和投机者们,参与并最终形成了地下违禁电子烟销售网络。

“上有货源,下有销路。”一名线上卖家说,从事违禁电子烟销售的人中,起码要占其中一项。

记者调查发现,目前存在两种常见的分销模式:一种是多级代理制。厂家根据代理订货量生产,由禁售前的库存制变为订单制。出于安全考量,厂家只接熟人的订单,生产后便出货。一级代理再将货批发给手下的二级代理,二级代理或批发给零售卖家,或卖给散客。

“这种模式的好处是,不会在某一处积压大量的货。”河北省的一名二级代理常磊(化名)告诉记者,从厂家到零售卖家,出货数量层层递减,以此规避风险。

“厂家日产过万支,每个一级代理拿走几千支,每个二级代理分到几百支,最后批发给末端的零售卖家或零售给散客。零售卖家不敢囤货,一次批百余支,散客只要几支,这样被抓到了,也没啥大事。”常磊说。

另一种是仓货代发制。一些销路广的一级代理会直接向厂家预订千支起的订单,并将货大量囤积在仓库。“仓主”既接批发,也代发散客。“代发”是指,代理可以推销产品,但不持货,等有了订单后,将客户的收货地址提供给仓主,由仓主发货。

“上百支的批发我接,只要几支的散客我也可以代发。”周辽是浙江义乌市的一名仓主,他称从3月开始,各地严管,他的不少同行被“点”(举报)。在各地缺货、断货的加持下,这个月的订单“一下子飞起来了”,仅奶茶杯一个单品,他一个月能出3万到5万支。

周辽所说的严管,是指《国家烟草专卖局办公室关于开展规范电子烟市场秩序专项检查的通知》,将从3月6日至4月25日,全面检查、清理整治电子烟行业

全英文包装的“出口转内销”违禁电子烟。受访者供图

含有害物质:烟油中十多种香料属违禁添加物

2022年12月,自媒体“老爸评测”将从网上购买的果味一次性电子烟送往专业实验室检测,查出其中含有甲醛、乙醛和尼古丁等物质,还从烟油中检出37种有机物香料,其中10多种都不在国家允许添加的目录中。

这些检出物质中,包含了具有分子毒性、会对胎儿孕妇产生影响的伞花烃,以及可导致肺器官阻塞、形成“爆米花”肺的2,3-戊二酮。

除了含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外,果味一次性电子烟的生产环节也缺少严格的质量保障。

3月以来,在珠三角地区专门回收电子烟设备的湛先生发现,因为相关部门严查,不少电子烟产品生产企业都来找自己做回收。但湛先生并非来者不拒,他对电子烟设备的品质有要求:“小厂生产的仿制、劣质品一律不收。”

湛先生表示,这些次品用的都是锰电池,一吨才卖几千元,还不够人工费,而一些大厂产品用的是纯钴电池,回收后一吨能卖约3万元。

一次性电子烟生产技术门槛低,产品良莠不齐是常见现象。在东莞从事七年电子烟生产的李鲜(化名)告诉记者,一分钱一分货,厂家按订价生产,订价高,就用好原料,订价低,那就从电池、棉芯等零件上压缩成本。

记者从线上卖家处购买的多款违禁电子烟。新京报记者 丛之翔 摄

为加强对电子烟市场的监管,国家烟草专卖局于3月1日发布了《国家烟草专卖局办公室关于开展规范电子烟市场秩序专项检查的通知》,从3月6日至4月25日,对市场上的无证生产电子烟,生产制售水果味相关产品等违规行为进行全面检查、清理整治。

新型烟草领域专业律师唐顺良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分析认为,经营乱象的主要原因是此前抽吸水果味电子烟的消费者需求依然存在,很多顾客需要时间接受国标电子烟。

唐顺良表示,“此类交易行为在源头上比较隐蔽,三无产品也没有任何标签,同时还夹杂许多行话”。他建议抓源头的同时,继续加大对零售端的监督整顿。

在清理市场不合规乱象的同时,如何进一步促进电子烟行业的可持续经营?唐顺良认为,要加大相关宣传力度,包括青少年抽吸电子烟尤其是不符合国标产品电子烟的危害,“比如讲解现在仍在隐秘流通的水果味电子烟是怎么做出来的,它背后的黑色产业链又是怎样的等。”而对于已经持证的企业,他建议要提供更好的机制,让他们比较通畅和规范地把产品铺设到终端。

此外,唐顺良认为,电子烟产品的口味也可以根据市场上的实际需求,继续做一些调整,“既不影响消费者的健康,又能让电子烟品牌有一定的生存空间”。

新京报记者 | 丛之翔 慕宏举 李阳

实习生 | 陈雪稳

编辑 | 甘浩

校对 |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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